第三讲
作者/段剑秋
当代郎中何的东村口
诸位，咱们上一讲说到，郎中何村民房顶上向朱世勤他们报信，大喊：“来了——，来了——，日本鬼子来了——，三辆鬼车！”老百姓为什么呼喊三辆鬼车呢？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模怪样的家伙。凡是奇怪的东西，老百姓都喜欢冠以“鬼”称，如对丑陋的人称“鬼八怪”；对奇怪的地方称“鬼地方”，对厌恶的东西称“鬼东西”；对日本兵称“日本鬼子”。民房顶上的这人见日本鬼子乘坐的车没有马拉牛拉，却呜呜地响着往前跑，不是鬼车是什么？所以大喊有三辆鬼车！
朱世勤听报，立即登高望远，举起望远镜。当时，这是一般的连营级军官没有的，韩复榘的“特别侦探大队”的小队长也配备，可见他的“特别侦探大队”装备很不一般。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楚：房上百姓喊的“鬼车”是装甲车。当时中国部队装备落后，民间抗日多是大刀长矛，枪多是火药枪；正规部队多是汉阳造，没有武器能打得了装甲车上的铁板。所以，日军每进攻一个新地点，都是装甲车开路，它一不怕枪打，二不怕箭射，三不怕刀劈，四不怕斧砍。
见此状况，朱世勤立即向他的部队发出命令：“进入阵地——”他手下的人便进入各自的掩体。这时候，那三辆装甲车越来越近。朱世勤突然发现：装甲车上那个怀抱“膏药旗”的日兵，站不直，坐不正，摇摇晃晃，醉汉一般。日本鬼子喝醉了酒发动进攻？不对，不对，有点儿奇怪。于是他又举起望远镜，再上眼细看，嘿，他妈那疤，原来是几个橡皮人！朱世勤顿时明白，这是伙探路的尖兵，探一探通往滨城的道路通畅不通畅，什么地方有防守。于是，朱世勤再次下令：“撤回村内，隐蔽待命！”
进入掩体的士兵立即撤回林家坊村内。日军的装甲车开到桥边，见桥炸坏，停住。装甲车停住，车上人不见有人朝他们开枪开炮——日军早就探知这一带的中国防军无有击毁装甲车的重炮。这么停了一会，无有动静，日本的装甲车上便接二连三下来十几名日军。下来的日军很害怕，四处探头探脑地张望，还火力侦探，对那深沟内打了一排枪。枪声惊飞沟边一群觅食的麻雀，扑扑愣愣飞天空，深沟内却无有任何劝静。就这时候，郎中何村边出现在了一个背着粪筐、胳肢窝里挟着粪叉的老头，便立即端枪跑上来。老头吓得面色苍白，以为这下完了，这个日本鬼子不是黑无常，就是白无常，想索要老子的命！不料，日本兵并没有杀这老汉，而是让他“开路的干活！”走在前边给日军探道。枪戳胸膛，不“开路的干活”不行，这老汉只能带领日军，慢慢地下得徒骇河的高崖，日本兵手中端枪跟他的身后，当然要隔开一定的距离。这老汉走至朱世勤指挥挖的沟边，探头观瞧，又左右观望一番，便大声呼喊：“沟里没人——！”还举着粪叉子打了一番手势。见此光景，这十多名日军便小心翼翼地朝着沟边移动。他们来到沟边，手端着枪小心地观看，果然沟内空无一人，便断定这里无人防守。这里所以炸桥、挖沟，只不过是中国军队被日军吓怕，只能利用地物来延缓日军的前进速度，他们逃跑得更加放心。
日军占领北京以后，一路攻城陷地，猖獗无阻，便认准中国人一盘散沙，中国军队不可一击，因而十分敖慢。何况，中国的汉奸实在太多，日本人给他们一点好处，或是威胁一下，他们便投降日军，充当汉奸，出卖祖宗，伤害自己的同胞。日军的这支尖兵侦探队，是带有中国翻译的，不然他们不能同中国人打交道。语言不通，路也无法问，人也无法找。此刻，就用着中国翻译了，日军小队长一通哇啦，要找人组织修桥、填沟，便于大队人马行动。谁找人组织？得找本地的头面人。头面人在哪里？日本人不知道，翻译官也不知道，只能问这位拾粪的老头。
于是，翻译官狗仗人势，立即呼喝背粪筐的老汉：“老头，村里的头面人是谁？”老头一听呼喝，五分恼怒，心里话：“我兴许比你爹还大呢，你就这么呼喝呀，没教养的东西！”真想杈他一粪叉子。可日本兵端着枪就在身边，他不敢杈那翻译官；何况，他不能给本村的人惹事招灾，便对翻译官说：“有事？”翻译官说：“召集人填沟！”老汉说：“这么长、这么宽的沟，人少了填多少天？你最好去找乡长。”翻译官一听这话，觉得有理，便一通叽哩哇啦，对日军小队长说了。日军小队长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哟唏。翻译官立即呼喝拾粪的老头：“你的，头前的带路！”他竟然模仿起日本鬼子的汉语。
老汉暗骂一句：“鬼子操的！”这句骂人的话的意思是：“你不是中国的人种，是日本鬼子操你妈，操出来的一个祸害！”老汉却没有骂出口来。既然说出找乡长，那就头前带路吧，于是老汉背上粪筐，前头带路，上坡下崖，曲溜拐弯，好一通走，来到郎中何乡乡长高寿安的家门前，说：“这就是乡长的家。你们去找他吧！”汉奸带日本兵端枪进院，这老汉赶紧溜走。
乡长高寿安，还真在家。一见日本兵气势汹汹端枪进院，早吓个脸黄。翻译官立即狗仗人势：“你是郎中何乡的乡长吗？”高寿安忙点头：“是，是。”翻译官问：“那桥是谁炸的，那沟是谁挖的？”高寿安虽然收税敛款的时候加个码儿，捞点油水，却深知不可通敌卖国。人若是通敌卖国，当了汉奸，不只本人挨骂，子子孙孙也会遭殃八辈！因此，他张口便说：“长官，那桥是夜里炸的，没人知道炸桥的是谁。那沟……早年就有。长官想要做什么？”翻译说：“皇军要你立即找人修桥、填沟。”高寿安当乡长，黑道、白道，碰到的人多着啦，能没有心机，不会应变？立即点头哈腰：“是，是，我找人修桥、填沟。”翻译官把这话哇啦给日本小队长，小队长沉思片刻，又哇啦给翻译官，翻译官立即对高寿安瞪眼呼喝：“三天，听清楚没有？皇军给你三天期限，把桥修好，把沟填平。填不平沟，修不好桥，皇军的杀头！”高寿安见日本兵一个个端着枪对着他，敢不应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口应承：“行，行。就三天，我给你办好！”
见高寿安答应得痛快，日本鬼子同翻译官也不生疑，立即乘坐装甲车回惠民县城，带着车上的橡皮人。高寿安送走日本兵，立即给朱世勤送信。他才不找人修桥呢，才不集合人填沟呢，他不能找抗日部队的麻烦，深知当汉奸替日本人办事，名声会臭好几辈子！于是，他好一番前思后想，收拾一番，在第二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带领全家人悄悄逃走，村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何方。三天之后，鬼子派人前来查看，桥还是炸坏的桥，沟还是挖好的沟，压根儿未动。前来的汉奸再找高寿安，大门上锁，踪影不见。
惠民县城的日本驻军军官，名叫守田，得此消息恼羞成怒！“高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一顿咆哮！咆哮无用，只能拿翻译官和尖兵队长出气。他想：徒骇河上的一座小桥，岂能变成长长的芦沟桥不成！既然情报显示，这里并没有重兵把守，如果再找人修桥、填沟，势必贻误战机。老百姓能自由来往，我日本大军就不能通过？岂有此理！于是，他立即下达命令，发兵攻陷滨县城！”
这天，林家坊人记得清楚，是农历十二月十二日。日寇守田部队派兵百余人，分乘两辆汽车，携带‘九二’钢炮三门、重机枪三挺，由三辆装甲车开路，气势汹汹地向滨县境内进军。因为他们以为这里无有守军，来至炸坏的石桥北头，便下车来，徒步朝河这边走。这时候，朱世勤早就通知林家坊的村民沿徒骇河南岸朝西南方撤离，他率领的士兵则进入战位。侦探大队的人是干侦探的，自然懂得如何反侦探。因此，他们沿河构筑的掩体、工室，日军根本看不出来，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防备。
这是当年战斗最激烈的河段，只是当年没有这大的水，河也没有这么宽。
就这时候，朱世勤打响了滨县抗日战争的第一枪。这一枪准确地射杀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日本兵。这一枪也是射击信号，其他战士的枪声跟着响起来。霎时间，前头过河的这批日本兵，全部毙命。
这么厉害？诸位，我说的可是实情，不是电视剧的导演，让谁装死谁就倒地装死。我上边讲了，朱世勤带的这伙兵，是韩复榘侦探大队的人。这伙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经过比赛选拔的，不像我们现在某些工作人员滥竽充数。他们不仅个个骁勇，而且十分灵活，还有点儿武功，虽说不全是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却都能跳墙攀崖、蹿房越脊，下宅抓人，而且都是神枪手。就这么一伙人，你日本鬼子端着枪过河，低着脑袋光看脚下泥儿巴几的小路，那不是苍蝇爬到蛤蟆嘴边来？一排子弹打出，这伙日军就全部躺倒在小石桥下边的泥滩上，一命呜呼。
不光下河滩的日军毙命，岸崖上的日军也有人躺下。谁说日军不怕死？他们赶忙躲到汽车、装甲车的后头去。他们是有机枪、小炮的，立时朝这边扫射、炮轰。日本鬼打了一阵，不见这边有什么动静，再组织人过河。可是刚下河滩，这边又是猛烈射击，下河滩的鬼子又全变成躺地的死尸。就是不下河滩，日本鬼子只要从汽车后边露出头来，也着枪子。这就是神枪手的工夫！
日军又赶忙爬上装甲车、坦克车……好啊，你就上吧，那装甲车上的机枪朝这边打，炮弹朝这边飞。机枪打到河崖上，炮弹炸到河滩上，随你炸去，这边的战士毫不理睬，也不打枪，因为枪弹打不透你装甲车的钢板，干脆不打。可是，你那装甲车、坦克车不是老鹰，没有翅膀，飞不过那又宽又深的河中的沟。
这正是：
朱世勤河边巧布阵，给日军一个迎头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