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花，盛开或者凋谢（组诗选二）
舒琦
遥祭
一位奋战在湖北抗疫前线的女医护人员，得闻父亲病逝，在病房里长跪不起......
此刻，你应该跪在棂床前
用毛巾沾着温水擦拭父亲冰凉的脸
此刻，你应该与亲朋好友抱头痛哭
为父亲的突然离世捶胸顿足
此刻，你应该为父亲守孝一周
低着头在他的坟前绕转三圈
你后悔，没有机会在父亲病逝前
用小勺为他喂下最后一口饭
你后悔，没能握住父亲枯藤般的手
用亲情为他输入最后一缕温暖
然而，你不能
此刻，你在病毒肆虐的湖北
你在死神到处抓人的前线
你在没有上锁的笼子里
你不能冲出来，冲进雪中，冲进雨里
打上车奔赴父亲的坟前
那怕是烧上一张纸，点燃一只烟
你只能朝着老家的方向长跪不起
你痛哭不止，为你的不孝
为你的身不由已
你深爱的父亲，正安详地躺在棂床上
生前的巨痛已被死神带走
家里人说，他死前一直念叨着你的乳名
久久不肯闭上眼晴
你想起小时候，父亲是多么年轻
他的手臂是那么有劲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举过头顶，
把你放在肩头，春风轻轻
吹拂着你的麻花小辫子
父亲说老就老了，未等院子里的柿子树倒下
他却先撒手而去，而你
他摸着头顶长高的女儿
却未能看他最后一眼
有些遗憾，可以弥补
有些伤口，能够愈合
这次与父亲的阴阳两隔
却注定是一道挖不出来的暗伤
花朵掩盖不起来
豪言壮语也无法缝合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匹被枪击中的狼
冲着房顶，哭嚎几声
唵下泪水，一步步走近病床
你必须找一个借口
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躲避天堂里飘来的那束目光
滨州市人民医院呼吸内科业务骨干毅然奔赴武汉驰援。
主任，咱不哭
滨州驰援湖北的送别现场
一位年轻护士用手轻轻擦去主任眼角的泪水
哽咽着说，主任，咱不哭
一声咱不哭,惹得多少人瞬间泪目
虽然这不一定是生死离别
却注定是虎口拔牙，与狼共舞
挥别心急如焚的爹娘，哄睡抱腿痛哭的儿女
把浓浓的牵挂和万千不舍塞进行囊
牙一咬,在请战书上按下鲜红的手印
牢记南丁格尔的誓言，狙击病魔义无反顾
你们一定要保重，相互照顾
好好地活着给我回来
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贴心叮咛
这是一个战友对另一个战友攻下敌人山头的预祝
主任，你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知道，这不是逛服装店，进歌舞厅
这是去跟魔鬼讨债
这是向死神的碗里投毒
这是火中取栗，刀尖上舔血
这是把自己微小的肉身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炉
但是，侠骨柔情的你们不能退缩
铁骨铮铮的誓言写进握紧的拳头里
箭一旦射出就不再回头
紧紧地拥抱亲人和同事
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个转身，多么壮重，又是多么迅速
沉重得像一声闷雷，迅疾得如一道鞭影
亲人们，保重，等我们归来
也许我们会与新冠病毒打一场持久的恶仗
上不能为病弱的老人尽孝，下无法哺育年幼的子女
也许我会重重地倒下，化作春天的泥土
我都必须无怨无悔
我选择了这身白衣
就得像圣洁的白云一样
辛勤擦试蓝天，不放过一粒带毒的尘土
主任，咱不哭
您也好好爱惜自己，
年龄大了，好好吃饭，少熬夜。
我们不会给您丢人
不会给咱们医院抹黑
我们会带着全市人民的嘱托
拼尽全力把冠状病毒从患者身上挤出来
让春风早一点把花朵催开
让春雨快一点把树木染绿
再见，我的故乡，我的亲人
我的心告诉我，黄冈的呼救声是那样紧迫那样急促
我仿佛看到了重症者求生的手臂
在黑暗中无力地划着
我得全身武装，拼死一博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让前沿阵地失守
决战时刻，我们绝不当懦夫
再见
主任，咱不哭
主任
咱不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