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古城与韩信到底有无关系

2021-08-16 20:39:44 刘玉文 0

信阳故城,位于无棣县信阳镇境内,1992年被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5年以山东省人民政府、无棣县人民政府名义镌刻立石。这座故城不但见诸史籍,也闻名于学界,1999年7月,笔者与县政协于长銮就曾陪同上海师范大学奚柳芳、陶康华两位教授踏访过。去年季秋,几位同仁相约再次踏访,也是一次充满敬畏心情的凭吊。

1999年7月,作者(前)与地方文史专家于长銮(后)踏访信阳故城


信阳故城,《无棣县志》(民国十四年版)记载:“《山东通志》作‘信城’,在县北十七里。相传韩信下齐所筑,周围六七里,形如磬折而缺其西南,旧有信城里(或云,即汉阳信县古城)。”省志、府志均称之为“信城”,且皆云“相传韩信下齐所筑”。多年来论述信阳故城文字也很多,今不揣冒昧也想凑凑热闹说说信阳故城。

 

信阳古城应为齐国一处较为重要的边邑城池

 

“信城”又被称之为“信阳城”,源于何时,尚无确考。笔者所见到的较早记载是清道光年间叶圭绶《续山东考古录·卷八》“海丰县”条下记载:“阳信县故城在(海丰)县北十七里,今信城,俗又称信阳城。”

此城相传韩信下齐所筑,似有佐证,汉高祖二年(前205)至汉高祖四年(前203)间,韩信率大军循赵、胁燕、下齐,被封为齐王,统辖“三齐”之地,加之古城附近还有“相传韩信下齐挂甲于此”的“挂甲口”、“相传韩信囊沙壅水处”的“浮囊口”,其北稍远还有韩信谋士广武君李左车相关的广武城及李左车墓、李左车迎宾馆等古迹。这些与韩信、李左车有关的古迹密集在无棣一县之内,国内实属少见,说明韩信在无棣境内屯兵筑城应确有其事,信阳古城傍海带河、地势高畅,扼运粮古道,韩信在此屯兵驻防当是最佳选择。

清康熙《海丰县志》插图:四门,城里三村,鞋脸部位无村庄,东南村庄紧靠城墙


民国《无棣县志》插图:六门,城里四村,东南村庄离南城墙较近


但考古挖掘资料证明,该古城原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北鄙的一座旧城池,颠覆了韩信始建的传说。2014年,无棣县文物局会同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信阳古城考古勘探队,对信阳古城进行了一次较为详细的考古勘探。《无棣县信阳故城2014年度考古勘探报告》显示,残存城墙始筑年代当至战国,城内发现的若干陶片可追至西周时期。通过勘探,证实信阳古城的平面形状确为磬形(俗称“靴形”),对城址内的地层堆积、城址形状、城墙、壕沟及城内可探区域的遗迹有了初步了解。考古勘测绘制的城墙轮廓图,与清康熙《海丰县志》、民国《无棣县志》中绘制的“八大景”——“汉垒盘旋”的示意图相似,但实际比例区别较大,现存城墙距今谢家村偏南许多。

考古勘探测绘图:谢家村离南城墙较远,形似一只高筒靴。


古城遗址现在只剩下西南角残存的一段城墙,残存城墙长120多米,最高处6米,宽5至10米,黄土夯筑,夯层厚约0.20米;城内文化堆积厚约2米。信阳古城的筑造方法为版筑法。城址内部高低不一,堆积的厚薄不同,分为东周和汉代两个时代的文化层,汉代明显较厚,其上为厚厚的淤土。1973年,信阳乡车里村村民在村附近挖渠出土了17枚齐国刀币,币长173毫米,正面有“齐法化”三个字,这种刀币铸造于战国中早期田齐时代。所以专家认为,该古城最迟修筑于战国时期,甚至可以早到春秋时期,现残存南城墙包含物均属战国或之前的遗物。

由此推测,信阳古城应为齐国一处较为重要的边邑城池。该古城有六门,南北各二门、东西各一门,与齐国都城临淄大城六门的布局相似;其平面布置也与临淄城相近,区别在于临淄城的突出部位于西南,信阳故城的突出部在东南,说明信阳故城的规格不低。邹忌说,“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战国策·邹忌讽齐王纳谏》),信阳故城应属其一。

春秋形势图图(局部),无棣邑城位置


燕昭王二十八年(前284年),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联合秦、韩、赵、魏四国共同伐齐,下齐七十余城,唯独莒、即墨未服(《史记·乐毅列传》)。信城位于齐北与燕国相邻,也必定在七十余城之列。汉高祖五年(前202年)置阳信县,治信城,六年(前201年)正月,刘邦封庶长子刘肥为齐王,都临淄,“王七十余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史记·高祖本纪》)。刘肥的齐国统辖七十余城,百姓会说齐国话的地方均划属齐国,信城是齐地旧壤的阳信县城,肯定是齐国七十余城之一。汉初的齐国与战国时期齐国的县级城池数目都是“七十余城”,变化不大。由此可推知,无棣之“信城”,春秋时代就是无棣邑重镇,战国秦汉时期是郡县级的城池。古城有六门,仅从防御角度看不会是单纯军事营垒,其功能应是军、邑合璧城池,其大城、小城之分或与其军、邑分署有关。

 

阳信县置县命名与韩信的名字应无关联

 

考古资料虽然颠覆了“韩信始筑”的传说,但不能完全排除韩信在原齐旧城基础上增修改建的可能。据《史记》等资料记载,韩信于汉高祖三年(前204年)九月开始进军齐国;在汉高祖四年(前203年)十月破齐占临淄、十一月尽定齐地,不久被封为齐王。韩信在齐地先后经营一年多的时间,统帅十数万大军,必然需要在齐国北部屯兵布防,韩信在齐地筑城是有可能的。为节省人力物力,加快工程进度,合理利用齐国北鄙的旧城池进行修补改建,无论从军事角度还是经济角度都是明智的选择。经秦皇兼并六国有焚书堕城之举,秦末战乱原住民流失,致使齐地这座旧城失其原名,后人因韩信曾重修此城,且对韩信兵不血刃下齐有感激缅怀之情,把此城叫作“韩信城”,简称为“信城”,信城前的大河分支,称之为“信水”“信河”,也在情理之中。

但仔细考究,说阳信县置县命名与韩信的名字有关联,则与韩信的个人经历似有龃龉。汉高祖五年(前202年)置阳信县,以信城为县治,发生在韩信离齐改封楚王之后。当年,刘邦约韩信从齐地南下击楚军,韩信不赴约会师,导致刘邦大败而归,刘邦肯定迁怒于韩信。为调动韩信,刘邦听从张良之谋,划陈地(河南淮阳一带)以东至海广大地区为齐王韩信封地,韩信这才从齐地南下(《史记·项羽世家》),指挥各路汉军与楚军于垓下展开决战,项羽兵败自刎而死,刘邦还至定陶,驰入韩信军中再次袭其兵权(韩信循赵之前,刘邦曾驰入韩信军营袭夺韩信兵权)。刘邦在定陶即皇帝位,随即把韩信调离齐地,改封为楚王,都下邳。韩信称假齐王,刘邦大怒,听张良计不得已封为真齐王暂时稳住韩信,项羽自刎后,刘邦再次袭夺韩信兵权,说明刘邦一直对韩信猜忌很深,加以防范。以刘邦的脾气,在韩信调离齐地之后,再在齐地置阳信县,绝不会以韩信留下的名声痕迹诸如信水、信城,来命名新置县名。汉高祖六年(前201年)有人告发楚王信谋反,刘邦执韩信,十日后降封为淮阴侯,实为软禁与长安。汉高祖十一年“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史记·高祖本纪》),倘若信城、信水、阳信县等地名真的与韩信的名字有关,当韩信成为叛臣之后,信城、阳信县也理当更名,绝不会把以叛臣韩信名字命名的县留在刘肥的封地之内,后世也不会有阳信侯、阳信公主等带有耻辱性地名的封号。刘邦没有把阳信县改名,可证信城、信水、信阳城、阳信县这一连串带“信”的地名与韩信之“信”只是巧合,其实与韩信名字无关。

 

信城、信水之“信”,或与“秦始皇东巡厌气”有关

 

既然信城、信水、阳信等地名中的“信”与韩信名字无关,其“信”又渊源于何呢?窃以为:信城、信水之“信”,或与“秦始皇东巡厌(yā)气”有关。“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史记·高祖本纪》)厌(yā)即压,镇压之意。秦始皇“厌气”,常通过更地名、筑台、挖沟等手段,破坏帝王之气的风水。

秦始皇像


无棣县秦代属齐郡厌次县(治惠民桑落墅北),厌次县得名就与秦始皇东游厌气有关。《元丰九域志·古迹》记载:“厌次,

秦皇自厌次至碣石,要从今桑落墅向西北今无棣境内的碣石山行进。桑落墅至无棣信阳故城其间60余里,秦始皇的扈从大军,不必急行军,按照古代行军速度,日行一舍,此前在今阳信县东偏北二十里驻跸,命筑“厌气台”,再行进一舍之地,就到达今信阳镇境内的信阳古城附近,见有齐国北鄙旧城尚属完好,正是秦始皇驻跸的好去处,巫师说此地有“王气”,于是在此驻跸“厌胜两宿”,按照“再宿为信”古训,于是此城就被冠以新名曰“信城”, 流经古城的大河支流(钩盘河北派)改称“信水”。与此前的“厌次县”“厌气台”相呼应,以镇压齐北的帝王之气,名大河分支曰“信水”也不为奇。秦始皇给河流改名也有先例,秦始皇相信“五德终始之说”,认为秦为水德,改黄河名为“德水”,后世德州即以“德水”得名。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三十二年(前215年),始皇之碣石,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堤防。”《汉书·沟洫志》:“堤防之作,近起战国,雍防百川,各以自利。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可见堤防是齐国人的杰作,所以碣石刻辞中的“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是有针对性的。应是始皇帝在“之碣石”的路上,亲眼见到齐堤逶迤堪比长城,边城坚厚固若金汤,为了防止齐地反叛,特令“堕坏城郭,决通川防”。秦皇驻跸的“信城”或未免于堕坏,但不至于彻底平毁。此后五年(前210年)秦始皇去世,又五年(前206年)秦亡,汉高祖三年(前203)韩信伐齐,经齐国北部,利用齐秦时的旧城加以补修作为驻屯委输重地,既缩短战备时间又降低工程成本,韩信是著名军事家,当然会做此最佳选择。信城之“信”与韩信之“信”巧合,方志中的“据传为韩信下齐所筑”,也并非凭空无据,此城尽管并非韩信始建。

再说秦始皇“厌气”,也没把齐地“王气”镇压掉,始皇崩齐国王族重新称齐王,平定三齐韩信称齐王,韩信徙封则刘肥为齐王,文帝时齐国一分为七,西汉一代齐国侯王不绝,武帝时封齐孝王刘将闾之子刘国为山侯,封地在碣石山附近。逮至隋唐,厌次台下、厌次、无棣县境的豆子[陆亢]各路英豪聚义,出现了各拥兵十万“齐王”孙雅宣、“燕王”格谦,另一位燕王、阳信人高开道与大唐同年立国,建号兴始、定都渔阳,历时七年,唐书有传。宋代梁颢(963-1004)有《厌气台》诗一首:“天生王气何能厌,嬴氏空劳筑此台。今日我来台上看,残春寂寞野花开。”自古齐地王气荡荡,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祖龙“厌气”岂不传为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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