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快事:拔谷荻

2018-03-22 18:50:16 冯吉岭 滨州文学 0

正月十五过后,零星的鞭炮声渐渐消弭。在度过了寒冷、贫困、漫长的冬季以后,暖暖的春风拎着和煦的阳光到来了,荒漠的大地悄悄有了绿色,于是我们开始寻觅一种青草的秀穗——谷荻。

清明节渐渐来临的时候,大人们忙着准备烧纸和祭品,我们则三三两两跑到空旷的荒野里去寻找谷荻。谷荻就是茅草的穗,它最先从荒碱地里钻出来迎接春天的到来,白白的尖尖的从地里钻出来,碧绿的叶子紧裹着。我们拼命弯了腰睁圆了眼睛仔细寻找那株尖尖的绿芽。荒野郊外,田间沟壑,一边找寻一边唱着古老的童谣:“谷荻谷荻,出来打荻;鼓荡鼓荡,出来放枪。”发现了就极其小心地拔,因为小小嫩芽不小心就会拔断,边拔边唱:“谷荻谷荻,出来剥皮;咣当咣当,出来晒阳。”等手里有了十几只的时候,才坐下来细细品味,把紧裹着的绿皮小心剥开,白白的嫩穗透着诱人的晶莹雪白的内核,一丝丝的,两头都尖尖的,柔软的如棉絮般丝滑,晶莹如白玉般剔透,于是很小心地把小小的尖尖的谷荻放进嘴里,闭上眼,慢慢咀嚼仔细品味。有一点甜,有一点涩,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清香。是青草的味道,是自然的味道,是欢乐的味道?哦,其实这是童年的味道,这是宽厚的大地赐予我们的第一道美味。

拔谷荻是女孩子们的专长,女孩儿家心细手小有耐心,往往采摘的比我们男孩子多,可这辛苦采摘来的美味谁也不愿意分享。看着女孩儿手里大把的谷荻,我们不得不连哄带骗,甚至给她们许下一个小小的承诺。比如明天给她一段红头绳什么的,女孩儿往往禁不住我们死缠硬磨,当她终于答应拿出一点儿分给我们时,小手张开的同时,贪婪的我们有时一下子都抢过来。被抢的女孩瞬间躺在地上大哭,其他女孩儿围拢过来打抱不平。有的咒骂我们,有的用白眼瞪我们,最后我们不得不小心地又不情愿地拿出点儿来给那个哭的女孩。被欺负的女孩抽泣着翻着白眼,狠狠地瞪着我们。童年的乐趣就在这嬉笑打闹中定格为恒久的记忆。

连德小时候心细,尽管营养不良但他生得白净,经常和女孩子在一起耍玩。拔谷荻时,他总是牵着两只山羊跟着女孩子,这小厮不像我们欺负女孩子,总是哄得女孩子们高兴地叽叽喳喳。因为领着山羊,因此他几乎没有时间拔谷荻。可他会哄女孩子,因此他的谷荻并不比我们少,临走女孩子们也总是分他一些。看着我们羡慕的样子,女孩子们总是撅着嘴用白眼看着我们,一副仇恨的表情。等女孩子们走远了,我们围住连德跟他要几只谷荻。连德倒也慷慨,总是分出一些出来。一次,他的羊跑了一只,不知去向,坐在地上吓得嗷嗷大哭,鼻涕和泪水把棉袄袖子都浸湿了。要知道,那时候一只山羊可是一家人差不多一个月的口粮啊。我们几个人分头去找,帮他找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很是感激,要宴请我们吃谷荻,果然他回家拿出来一大包用手帕裹着的谷荻。当打开来时,谷荻都已经发霉了。他咧着嘴一脸的苦相,我们一哄而散,只剩了连德独自呆在那儿,从此我们知道谷荻是不可以存放的。只是连德那无奈的苦脸,成了我们很久的笑柄,笑他的贪婪,笑他的狡猾,笑他自己不拔谷荻居然藏了这么多的谷荻,其实就是笑我们彼此的童真。

生长谷荻的草叫茅子草,大概因为谷荻生长出来像古代的长矛而得名吧,无从考究。谷荻生长的时间很短,记忆里也就十几天的光景,很快就会变老抽穗,不过它的根可以挖出来,白白的,细细的,一小节一小节地透明闪着亮光,类似于现在输液的塑料管。还有一种根是芦草根,比茅草的根要粗一点,但不如茅草根透亮细腻。我们用小铲子挖出来,把根上的泥土弹去,放进嘴里,甜甜的,咸咸的,涩涩的,没有弹尽的泥土在嘴里咯着小牙,发出嗞嗞的声响。我们像无忧无虑活蹦乱跳的羔羊,极有耐心地品味着咀嚼着童年的滋味。

茅草还可以生长一种美食,我们叫它毛娃娃,其实是一种野生蘑菇。通常在下过几天绵绵细雨后,在茅草的根部会悄悄长出很多毛娃娃,顶着黄黄的小伞,如黄豆般大小在茅草的根部绽放开来,可以说遍地皆是。大人孩子拿了瓢子,赶着阴霾的天,一窝蜂似的来到野外,赤着脚踏着泥泞采摘毛娃娃。那可是一道鲜美的食物啊,回家后把毛娃娃洗净,放进锅里熬成粥,撒点油盐便是一顿鲜美的汤了。喝到嘴里柔柔的、滑滑的,奢侈的人家如果打几个鸡蛋进去,那可是香飘满院了。那时候,家家孩子多,为了能够保证每个孩子喝饱,大人们只得往锅里多加水,于是每个孩子都喝得小肚肚圆鼓鼓的,撑得屁颠屁颠,走路都变形了。如今各种饭店尽管花样百出,可怎么也做不出毛娃娃汤的味道了。

作者:冯吉岭,笔名哲理,现从事法律工作。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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